公廁濕柴 黃子華 @ 哈痞

2005年1月19日 | 一本便利 | #678
事先已得到對方知會,這次訪問的內容將會是音樂、音樂、再音樂。

也清楚,這條防線經不起任何弦外之音。為免大氣中出現不必要的dead air,這天,黃子華演好音樂人的角色;而我也用一份尊重創作人的心情,期待一番「哈痞(音:皮)」樂隊偉論。

在旺角近女人街某band房內,黃子華並沒有預期中般口若懸河。只施施然拿起挨着牆邊的電子結他。鼓聲響起,隨即附和着強烈的搖滾節奏,「木」起雙唇雙腳「印印」,字字鏗鏘地唱:「心口碎石從未怕,最 ── 怕 ── 公 ── 廁 ── !」

此情此景,相信正常人第一個神經反射,就是笑。黃子華並不介意。他解釋:「痞」,意思「廢柴」;「哈痞」國語譯音是Happy。相加起來,就是「一群嘻嘻哈哈的廢柴」。

要批判社會,未必一定句句有火。「我哋係四條濕柴,燒唔着,只供欣賞。」他說。只是當下K歌泛濫,有時間有心情跟你們「哈痞」的人,還剩下多少?

零商業計算

純粹以歌論歌,黃子華的歌藝究竟如何?就現場所聞,當他以唱《棟篤神探》主題曲〈話我衰又唔夠衰〉的腔調,演繹米高積遜名曲〈Billie Jean〉時,講真,其實都幾攞膽。 大概,當事人也清楚,自己贏不是繞樑歌星,而是另類過另類的歌詞和演繹手法。情況一如十五年前,獨走偏鋒搞「棟篤笑」。

專打「偏章」,競爭對手自然少。但事實証明,黃子華的計算,並非每次一擊即中。02年,與郭羡妮拍攝電影《一蚊雞保鏢》,片爛票房慘淡。

今次有什麼理據支持黃子華,自資六位數字夾band出碟?

「其實年幾前已開始有組band意念,最初是與結他老師18(哈痞結他手)組成二人組合,形式似達明一派。

「後來發覺,兩個人可以製作唱片,但唱live就不夠band sound。所以透過18再找巴比倫」(『哈痞』的市場定位,老實講,自己也答不到你,因為完全沒有想過。『哈痞』可說是黃子華一生最尊重創作一件事情。

「我打算在海報上印上『商業計算零,音樂創作一百分』作為宣傳口號。賺錢?無諗嘞。」

香港歌冇共鳴

「哈痞」隊員以黑衣侍應造型深化另類形象,出碟例牌做訪問宣傳。連做訪問時,記者得悉「哈痞」只準備了一套衣服,要求他多換一款造型,黃子華都要算過度過。訪問內容完全只能談及音樂,其餘免問。

「如果你有留意,這幾年,根本我無論出席各大小快樂、悲哀場合,都是着那套黑西裝。我得好少衫,今日這身衣着,不知着了多久!

「商業作零計算,因為根本是無得計。相信現時單靠賣碟賺錢的歌手,一定絕無謹有。老實講,就算身為圈中人,我已三年沒有聽過香港本地歌,唯一聽過老友蘇永康送我的精選大碟,也只聽了一遍。

「很難對香港流行曲產生共鳴。歌詞世界永遠與我無關一味愛、分手、分完手又再愛。錯綜複雜,好奇怪。可能其他歌手都有其他題材的歌,但plug上台的,永遠只有情歌。

「『哈痞』走的路線比較特別,有情歌,但又探討人生百態。出碟之前我曾問過蘇永康,應該plug哪首歌,他只說:『情歌啦!一定最穩陣』。與其左計右計,不如豁出去,純粹滿足自己創作,做了才算。」

好一句「做了才算!」我一度幻想目空一切的黃子華,頭上突然多了一個光環。

確實也不難理解,在娛樂圈總以追求理想為終生己任,這和浪漫的人,稱之為藝術家。我們之所以質疑,大概都忘記,曾幾何時,黃子華做過話劇演員、編刻、嘔心瀝血創出「棟篤笑」來諷刺時弊,其實也是一名藝術家,只是不經不覺墮入凡塵成為《男親女愛》的余樂天和《棟篤神探》的莫作棟而已。

寧願入女廁

只是問題又轉回來,星斗市民之所以buy余樂天、莫作棟,皆因形象愛草根。「哈痞」近期熱播〈公廁〉,題材明顯走草根路線,這不就是針對大眾口味的一種計算?

想不到,黃子華反應頗激動:「究竟我有乜野,令你們覺得我草根?我覺得,草根是指無學識、低收入的人。我將首歌放上網,當禮物送給你們下載,草根的人不會這樣做!」他嘀咕著:「啲人成日以為我係余樂天!」

我明白,浸過鹹水的黃子華(黃於加拿大University of Alberta哲學系畢業)一點也不草根。其實「草根」等同親民,也無傷大雅。只是如果你想逼懂多國語言、能夠以字正腔圓的德文獻唱《Heidenroslein(野玫瑰)》的黃子華承認自己「草根」的確有點難度。

「我認為,每件事情都有探討的空間。可能你會覺得,以『公廁』為歌曲題材,很市井,但我相信每個中國人都曾擁有至少三個關於『公廁』的沉重經歷。

「尤其在中國大陸,感受更深。我試過在大陸拍劇,大陸公廁用尿槽,我就好自然走上去,對住尿槽至屙。點知原來大陸人全部上尿槽再擰轉身,屙落地!成地濕漉漉,諗起都想嘔!

「所以很多時候,我寧願趁無人,入女廁。至少女人生理上有局限,不能像男人般四圍屙,心理上覺得乾淨點。(吓?幾時?去邊個女廁?)無謂提嘞。」

「香港人其實真的要反省下,泰國都算是第三世界國家,但遠至郊區的廁所也非常乾淨。香港人,有錢又有教育,仍然冇公德心,係咪有問題先?」

唔換法拉利

黃子華說藉着搞笑去反省現實,是「哈痞」的理念。香港流行即食文化,最緊要夠「搶」夠「爆」,不求甚解笑完就算。現在還有多少人有興趣去「探討社會」?

「其實,我已預計未必有很多人明白『哈痞』想傳遞的訊息。但退一步想,達到搞笑效果,已經是成功了第一步。」

黃子華揀了《公廁》放在官方網頁(www.umimusic.com/happy/)供免費下載,截至採訪當日,下載人數約有二萬人,只算中規中矩。

「我都預計自資的數十萬元會一鋪蝕清。有朋友問我:『子華,隻碟搞成點?』,我答:『幾好丫,不過呢兩年冇得換新車!」

「朋友以為我發癲。係人都知黃子華鍾意法拉利,今次竟然為搞音樂,無得換新車?唔係啩!」

「人的價值觀就是這樣奇怪。我可以放棄物質去追求藝術,各人追求的東西不同,最緊要懂得享受『追求』這過程。」

子華哥,今時今日,你44歲人,就話最多兩年冇得換新法拉利,難道其餘三位卅歲未夠「哈痞」隊友可以陪你目空一切,追求藝術理想?

「說起來,也算幸運。其他三位隊友本身都有工作收入(18開設音樂學校、巴比倫及小明為藝人作曲、寫譜、伴奏、錄碟。),就算今次失敗,他們最多回去搞幕後工作。

「雖然有最壞打算,但我們仍會於1月19日出碟後慶祝,不醉無歸。這世上,有幾多人可以攞幾十萬只為滿足自己一個願望?」

「現在唯一會想的,只是下屆的新人獎。事先聲明,『哈痞』如果只得銅獎,我們一定不會出席。每年只得三、兩隊組合,攞銅獎咁核突,寧願唔要!」

想在商業的頒獎禮中贏對手,這究竟算不算「商業計算」呢?

賬災

對於三年沒有聽廣東歌的黃子華來說,心中欣賞的本地歌手,排除老友蘇永康,只剩下黃秋生。

「秋生都三年冇出碟。梗係啦,搵唔到食,又不被人重視……」

說着,黃子華眼中竟有點戚戚然。

記得,黃子華曾打趣說過:「如果隻碟真係賣得到錢,捐晒去賑災又何妨?不過我覺得真正需要救的,是一班在本地朝不保夕的音樂人。」

得一種聲音,成就不了樂壇。

希望黃子華不會是下一個意興闌珊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