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棟篤笑背後,你其實了解他幾多?

2016年4月 | Esquire HK | #028

這年代足以改變文化的人也許不算少,但數算影響力,子華算是相當之大。幾乎他說過的每一句話,都成了我們的集體回憶。我們會笑,然後會思考,這就是子華的強大之處,因為他精心雕磨的一詞一句,總是把人性和社會現象赤裸裸地拉到我們面前。不過老老實實,他才不想給我一直捧到上天,只想做好自己而已。

在棟篤笑背後,你其實了解他幾多?

黑色

想起來,我有了找黃子華訪問的念頭都好一陣子。然而在相約落實後,我卻思前想後,如果要從他口中挖找些甚麼來譁眾取寵,也許讀者會歡迎。然而他呢?這樣對他似有欠公平,說的,是如果單單把他看成一個大眾娛樂的搞手。

不能否認他的棟篤笑面對的是大眾,但事實上他卻並非擅長於做一些愚蠢的動作或是形體表演去「搞笑」。甚至於,他其實並不在搞笑。說真的,搞哭就有份,只不過他表演、說話的內容不用色板對照也知道是黑色的。

所謂黑色幽默,是你聽明白了之後明明想哭,卻沒法子讓自己走出那漩渦,但你我清楚明白自己作為成年人,在人前流淚成何體統?於是乎便只能用笑來代替哭了。日積月累,我們便只能在那荒謬的世界中一邊流血一邊笑著向前行,直到某天有個誰跑過來把那保護膜戮破。於是面對赤裸裸的自己,我們只好以更大聲的笑來掩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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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棟篤笑就是個不停反思的過程,由我思考說甚麼、怎麼說,或者會有雕琢,但講到底,那都是我借那場面機會去和觀眾們去分享,並共度那段時光。」

搞笑、男神、敢言,把這些字眼加諸黃子華身上,他嫌有點太重了,不過他也沒所謂,稱謂或是形容詞而已,連反應也用不著,說真的,他是有點率性。「我也沒有刻意地想去說甚麼,又或者是改變誰,我都不過是按自己最直接的想法去表達自己而已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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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變

「做棟篤笑以前的話題比較輕一點,現在則重了很多這是事實。我也曾經有想過有些甚麼事不想講的就不講,但有時話題卻是社會的要求。好像03年時我也不想講太多董建華,根本不可能整晚演出都避開他的話題,我本身沒有希望演出時太側重於政治方面,但他已經不止是茶餘飯後,而是生活本身,所以那時我只好對大勢妥協。」黃子華所堅定的是立場,溫柔的則是態度。

「我不敢說自己想去改變社會。有人說過,如果你想去改變社會,那你就去當社會工作者好了。而我的立場好簡單,自己是個藝術工作者,任務也單純就是要先把自己的作品做好。」

「好像 Jerome Salinger 寫《麥田捕手》的時候,他不過就只是寫好一本小說而已,後來的人要怎樣欣賞,或者書本會不會改變世界,你不可能事先一直計算。」子華突然轉用台上表演者的口氣這樣說:「最簡單地問一句:『你做得好唔好先?』」

也對,「Making the world better, one answer at a time.」Jerome Salinger 也是這樣寫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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勇敢

就如子華所說,他或者無心要做些甚麼偉大的事,但他的話語這些年來影響了幾多人實在不可計量,甚至他的言行,都構成了我們這一代文化的一大部分。他的辛辣敢言,堅定了不少人心中所想。當然地,到了他口中又是輕描淡寫:「沒甚麼敢言,只不過忠於自己所想。」

子華想了一下繼續道:「如果真要講勇敢,我覺得你要做的無非就是勇於認識自己。要是你是個好色的人、好錢財的人、好勝的人,你不要呃自己,承認然後面對自己。要是你是自卑的人,那你更加不要呃自己。人生就是這樣,你先得面對自己,才能開展旅程。認清了自己的能力,是在光譜中的哪一個位置,這樣你才能自處,並去做適當的事。」我猛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,幾乎要大聲叫好,子華這個說法,和我一直以來所相信的不謀而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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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看似簡單,卻是最難的一件事,比起你高聲說要創造甚麼豐功偉業,這才是最基本的第一步,否則你真的甚麼都不是了。「我從來沒想過想要變成一個怎樣的人,或者以一個溫柔的面貌存在是最適合不過,要花精神的不過是思考如何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人。最低限度是,就算我幫助不了這世界,起碼也不會給人留下麻煩吧。」沒有我的暴戾,子華始終不慍不火,搞得我有點不好意思。

當人們一直說他是男神,子華卻也一直在羅列自己不是男神的理由,可是當中的智慧卻讓我舉腳同意。「我好怕那種太強正能量的感覺,人來的嘛,人性就是充滿了缺點,我也一樣,有時遇到甚麼事會爆發,就由它爆吧,我很 enjoy 那感覺呀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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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在

想了很久,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子華的話,我會選「自在」。有點禪,而我的確想說的意思就是那帶一點禪的「自在」。健康、財富、感情。子華今天所擁有的,其實相當富足,所謂富足,有些人喜歡用客觀比較的形式去計算,我則偏向以主觀角度體驗。你所擁有的,既然足夠,又沒有過量的欲望,那自然就是富足。而子華的「自在」,就是來自這一層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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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每個人都總有各種各樣的欲求,只要你有欲求,那就會帶來衝突。你想要的是甚麼?你最好想清楚,尤其是男人去到一定年紀,必須要認知。」子華沒有用許多的肢體動作去輔助,但說話已經足夠有力:「以前我都有很多想做到的事,也有很多欲望。我會說這些都是人生的大題目,但現在我知道了,人不應該在大題目下過你的一生。真正的生活,其實都是細節。現在的我,最享受的就是生活裡的總總細節。」

「Detour。」子華突然想起了這個字,用以描述現時心境他認為最合適:「繞道而行,這種迂迴前進,不是目標為本的直線猛衝,在那不急燥的遠路上,你才能享受那些細節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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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桌子的兩端,我和他喝著白開水繼續說不完的話題,有種人你知道如果一直跟他談話,就是個讓你不斷學習提升的機會,子華當然是這樣的人,而且我會說,這次和子華聊天不單滿足了我多時的期望,也讓我多了一個值得相交的好朋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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