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子華 哭笑難分

1994.03.23 | 東周刊 | #074

前陣子,黃子華的「棟篤笑」威風八面,然而,在舞台上幾十分鐘的光芒,似乎也洗脫不了他出道以來的黴氣。「畸形」、「怪雞」、「沒有演技」,甚至是「票房毒藥」等毀譽,仍然緊隨他。近期,由他主演的《過期沙甸魚》在香港國際電影節中作首映,別人對他的這次再戰,有些冷漠,有些則抱著看奇人怪事的心態來期待。「其實,我總覺得,不是別人『睇死我』,而是「天意」讓我如此,天亡我也!」

或許,這會是 —— 天降大任於斯人,必先勞其筋骨罷!「但若然當我做到,連「天」都以為我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,哈!我會覺得 ——『吹咩』!」

子華的反叛、子華的悠然自我,恐怕「天」也被「吹」得貼貼服服!

曾經有那麼一次,年紀小小的子華與同學同台演戲,他扮演戲中淫婦的丈夫。那時候,他聲淚俱下,眼淚清清然地流,把淫婦丈夫的無奈傷感演活了,他不但感動了老師和同學,更為自己定下做演員的童年夢,所以子華覺得,「棟篤笑」是「never been in my child hood dreams」,而且只是忽然降臨的,至於做演員才是他自己找尋的路,如今,他正在努力地圓自己的童年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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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哭】
「現在我做的事情再不能不好了,我明明做到及格,別人都把我當做不及格。」

相對於「棟篤笑」,他的演戲生涯似是努力而未見討好,縱使他曾在《神算》、《人生得意衰盡歡》、《情人知己》、《晴天霹靂》、《二人三足》及《播種情人》等電影中演出過,但未見其突出之餘更予人演技木訥的感覺,又由於有他份兒演出的電影大部分都不賣座,故此,「票房毒藥」、「票房毒瘤」便成為了子華的惡名,關於子華的「壞」印象,便是這樣子來的。

「甚麼?我曾經做過多少戲呀?那時候,我只演了《人生得意衰盡歡》和《神算》兩部戲,你們就說我演戲差勁?況且,《神算》就只有那麼兩三個鏡頭,你說我不行?」曾經有那麼一次,某記者直指黃子華是「票房毒藥」,子華除了感到「好唔妥」,還立時斥辯:「你甚麼意思呀?你是否要『整死』我?」就這樣,子華再也不想談下去了。

「如果我現在做到某某天王同樣做得到的事情,別人會贊我好,但若是我只做到如今這樣子,別人只會說『係唔得㗎』!

「朋友曾這樣跟我分析,由於我黃子華做『棟篤笑』做得太好太出位,而現在我做的事情再不能不好了,我明明做到及格,別人都把我當作不及格。

「就好像在《人生得意衰盡歡》中,雖然我是編劇,不過我的戲分只占了七分之一,與我一同演出的還有李子雄、劉青雲等,但當電影『唔收得』時,別人只會強調我不行!試想想,有哪一套電影『衰咗』之後,人們不是指摘導演的不是?反倒把責任推到我這個編劇的頭上!這真是我有問題嗎?由此可見,我的地位真 ——『唔講得笑』!」

也許,香港這個電影圈不夠好不夠精采,求好的心自然而生,尤其是對曾有表現的黃子華更求之甚殷,這麼大的壓力,令子華頓覺哭笑難分。

言談之間,子華的話總帶有幾分火爆性子,然而,縱使他有不少的面部表情,他的語氣還是緩急有序,一個又一個的『棟篤笑』畫面不斷浮現,箇中黑色的意味則只能意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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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笑】
「當我做了『棟篤笑』以後,使我覺得自己好有自尊!」

黃子華的印象,有著兩個莫名奇妙的極端感覺,最好的與最壞的。

黃子華的好,自然來自他的「棟篤笑」。

「又是『棟篤笑』,有甚麼好說?不談了。」對於黃子華這個闖出另類表演血路的本港「棟篤笑」鼻祖,新聞界、傳媒等當然問個不休,也難怪子華會有厭煩的感覺。

「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這種能力,我搞『棟篤笑』只是想證明給別人看,我黃子華是有這種表演能力的 。「OK!I did it!」

「以前,朋友常說我志大才疏,對人又『寸』。是的,從前我不曾做過令自己感到『得』的光榮事情,但當我做了『棟篤笑』以後,使我覺得自己好有自尊。」

對於黃子華那獨個兒輕輕鬆松站到舞台上,在沒有華美服飾沒有豔女伴舞的情況下,憑他的幽默本能,逗千多二千人笑足兩句鍾的「勇」,加上他開創了這種說生活、講政治並笑駡人生的本地黑色笑話 show 人們自然刮目相看。

「真的,我覺得做了『棟篤笑』後,連自己說話都不一樣呢,聽我講的人都不同了。他們給我的感覺就好像在說:黃子華不算很有才華,不過,他『窮極有限』,『再衰』還有一層樓吧!」

就這樣,子華的『棟篤笑』在別人驚且奇的目光中,一再「添食」,《娛樂圈血肉史》之後是《色、情、生活》,還有《跟住去邊度》。

「我在『棟篤笑』中的搞笑,是種責任,就好像拿錢去買紅 A 膠櫈,OK!我就給你紅 A 膠櫈。」

子華的「搞」,有著以物易物的濃烈感覺。此外,他的「笑」實非一般 Talk Show 那種「講過就算」的不痛不癢,黃子華式的笑話,在笑中總帶點愁。

「我不想說這是我黃子華式的甚麼,因為『棟篤笑』在外國早已盛行。」

子華的,確與外國的不同,除了完全是本地文化以外,更是本港「棟篤笑」劇場的頭一遭。

「其實真的沒啥好說,這正如我小時候想養狗般,年紀大了便真的去養。如此,我從來未想過去養魚的,因為我一心想養狗,但誰知我養魚是這樣 OK 的!」子華說的「養魚」,自然是做「棟篤笑」了,而「養狗」則是做演員,原來子華志不在搞笑,無怪乎他在舞台上灑口水花的模樣,那麼輕鬆自若,灑脫泰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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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難】
「我們每個人差不多都會為了基本的生存而對某些事情妥協,於我亦然。」

對於別人加諸子華身上的印象除了感到不公平以外,子華還有點不以為然的吊兒郎當;當撇開別人的閒話,要子華說一下自己,他卻呆了好一陣子:「我不會分析自己!」然而有些時候,子華興之所至也會在家裏對着鏡子自顧一番的。

「如果你覺得我是一個聰明人,說真的,我也不覺得自己很聰明呀,所以說到優點,我好像沒有呢!」

「或許,可以說我是一個公平的人,當我發脾氣或是不高興的時候,我會回想一下,這是不是我做不對呢?」

「又若然你覺得我的缺點是硬性子和言語火爆,可當我聽了黃秋生的訪問以後,哦!原來我的脾氣還是蠻好的。」

「真的要找缺點的話,我這個人很『怕事』,這個世界有那麼多橫行霸道的惡人,我都不敢講,還不算『怕事』?這社會有那麼多不公平的事情,我都不敢說,這還不算『怕事』?我覺得 somehow 我們每個人差不多都為了基本的生存而對某些事情妥協,於我亦然。」

說起來,子華對現今香港的生活形態和現象,感到有點不經意的愁味,無奈也由此而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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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分】
「有一種人,他們有一種永遠不快樂的病,我想自己也是那種人。」

自從八四年返港至今,子華做過不少工作,一下子電視、一下子電台、一下子電影,一忽兒又編劇又舞台演出的,總予人搞這搞那的不安定感覺,對於自己的迷惘,子華總也不開懷。

「那麼多年都不知道自己做甚麼,真的不開心,為甚麼我總不開心的呢?記得 Woody Alan 曾說,有一種人,他們有一種永遠不快樂的病,我想自己也是那種人,但有人說這種自虐很變態,不過,我現在比從前好多了!小時候,我正是那種,當別人興高采烈地開生日會時,我躲到角落裏獨自聽《詠歎調》的傻瓜。現在,我覺得從前很老土,不管如何,我認為人生就是苦中尋樂。」

總覺得子華是一個蠻反叛的人,他想事情也好,答問題也好,他往往不會正正經經地給你一個正面的說法,他總愛從另一面說起,若你說:「這是牛。」他卻偏說:「我知道這不是豬!」縱是如此,但你也不會覺得他不搭調,也沒有給你很滑頭的感覺,我想,某程度來說,他是個很坦白的人,想到甚麼便說甚麼,那種有一句沒一句的幽默感,聽得人頗愉快的,可在某程度來看,也還是蠻『寸』的。

「我『寸』只不過是直接表現我的喜好而已。我想這是我的坦白,我不高興就是不高興,我『寸』我自己的事,我只是不理會那些令我不快的事罷了,也沒有對別人怎麼樣的,這是『寸』嗎?不是吧!」在他的「是」與「不是」的正反辯證中,有時候真的被搞得昏了頭,是他矛盾,還是聽的人迷糊呢?

無論如何,黃子華還是黃子華,他有他的一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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