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子華 歡笑的背後……

1994.07.10 | 東方新地 | #166

別人總以為「棟篤笑」令黃子華名成利就,他定會死命的抓着這隻金蛋不放,一輩子地「棟」下去。

黃子華卻說,他喜歡「棟篤笑」,因為這是訓練自己變得豁達的工具。

他說自己很悲觀,但卻練就成苦中作樂的本領,秘訣之一,原來是……

在很多人心目中,黃子華就是棟篤笑,棟篤笑就是黃子華,但原來當初他之所以興趣要搞「脫口騷」,只不過是想為自己尋出路。

「當時我覺得自己有點表演才華,但又苦無機會、媒介去表達,所以便嘗試一手一腳地創作一點東西來自我表達。」

「另一方面,我覺得棟篤笑是一個很難實現的計劃,當時我先後做過兩間電視台,可惜仍未能找到機會發展我的表演事業。所以我便抱着背城借一的心情,毅然接受這個挑戰,搞一個『棟篤笑』,不成功便成仁;反正已是最後一擊了。」

不過,當這最後一擊竟然意外地大收旺場後,黃子華卻又變得惶恐不安。

「當時我曾經歷過長時間的內心掙紮,那時不斷想,我會不會就這樣整輩子地『棟』下去,因為,演戲才是我的最後目標,棟篤笑只是一個段,如果我幹其他工作均無人問津,我會非常痛苦。但我始終覺得棟篤笑是一樣很難搞的東西,假若我能將它克服,便已肯定了自己。而且我也愈做愈過癮,現在我從棟篤笑所得來的滿足,是其他工作所沒有的。」

黃子華說,其實棟篤笑在外國由來已久,不是由他首創,更非他才獨有這份才能。就是現在他兼拍電影做演員,他仍然可以在有空檔時再做棟篤笑。

「『肥媽先生』男主角羅賓威廉斯,他未做演員之前是棟篤笑匠,現在他名成利就也常湊興重踏台板演出。由此可見,這種表演形式有其吸引力之處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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俗語謂萬事起頭難,但我得到俞琤、肥姐與霑叔教路,期望能在「脫口騷」殺出一條血路。

不過,黃子華也明白,要一手一腳搞好一個「脫口騷」,箇中苦況實不足為外人道。

「在創作第一個騷之前,我當時的老闆俞琤送我一餅錄音帶,是肥姐與霑叔做的,另外霑叔也借了很多有關的書給我看。他們之所以這樣鼓勵我,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不是一件易事,所以也希望我能殺出一條血路。」

「但當我開始創作時,我明明在晚上想好一個笑話,臨上床前仍然覺得佢好好笑,但到明早拿來再看,便已覺得還是有欠完美。如是者過了幾個星期,這樣的自我踢爆過程不斷地重復又重復,我便開始知道為何在我之前,那麼少人願意搞一個純單人的TALK SHOW。」

「而就是我完成了劇本,經過多月的排練,到正式上台之前,我仍然緊張得不得了,我可能當時會不斷地上廁所,我記得在第一晚上台前,我緊張得大力打爛一塊鏡,才有勇氣走上台去。這並不代表對自己的創作欠缺信心,只不過一踏出台前,那裏便有一個現實在迎接你,而現實就是現實,並不是個人的主觀意志可以左右。」

黃子華來說,在演出棟篤笑時,擺在他面前的是美好的現實,但當他參與電影演出時,他卻要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。

「我覺得做戲是完全要自己負責的,如果演得不好,就算讓你僥倖做到影帝,你自己也會心裏有數。以我自己來說,我頭幾部片的演出也不太滿意,直至『情人知己』也仍未進入狀態,之後的『播種情人』好了一點,最近的『沙甸魚殺人事件』再好一點。我知道甚麼是完美,雖然我現在未做到,但至少我會清楚甚麼是在我控制之內。之後,當我多演幾部戲,我在多方面都會揣摩得更好。」

「其實每個演員都有一個成長過程,不過可能別人覺得我有舞台經驗,故此對我又有不同的要求。」

我成功於棟篤笑,卻失意電影圈。很不明白,我在戲裏只是一塊綠葉,為甚麼每有不賣座時便成眾矢之的,這對我很不公平!

黃子華指出,他雖然曾參與多部電影的演出,但大部分均是配角身分,其中也有些是十分賣座的,可是不幸地亦有幾部令人很失望,如「人生得意衰盡歡」便是上映未夠一星期便落畫。此後,別人總拿着這個把柄,來批評他是票房毒藥。

「除了『沙甸魚殺人事件』之外,其餘均是配角身分,『神算』更加有許冠文、黎明押陣,『人生得意衰盡歡』更加有劉青雲等一大班人合演,雖然那時『新不了情』仍未公映,他還未太紅。但我只是小小的一個配角,是七分之一的主要演員,票房好壞應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。至於『人生得意衰盡歡』,因為是我編劇的,所以票房不好我不多不少也要負點責任。不過每年有幾十部戲唔收得,點解無一部戲是歸咎編劇,唯獨是我這一部便要我負全責,我覺得這樣很不公平。」

「劉青雲也曾幫我分析過,他說可能是棟篤笑太成功了,所以我每做一件事,別人均會期望我有棟篤笑的成績,若是稍不如意,大家便會十分失望,並繼而破口大罵。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,我只能說句:多謝大家俾面!」

別人雖這樣嚴厲地批評黃子華的演技及編劇手法,但他從來不會自我分析形勢。

「因為如果我自己來分析的話,我一定會黐線,我不可能問自己,別人為何這樣針對我。其實不喜歡可以有一百個原因,而那些原因是我不能改變的,故我只能就着自己的缺點而改進,然後做些成績出來,讓他們明白我也曾努力過,如果成功的話,也是我應得的。」

「歸根究抵,我覺得拍戲是一種很特殊的工作,你要對電影很有信心、很熟悉,你才會做得好,因為現場有太多因素會影響你的表現,例如環境、工作人員等,你一定要先熟習這個結構,才可以控制、掌握自己的表現。」

自入行以來,黃子華所走的是喜劇路線,他自己也說並不排斥搞笑,但現實中的黃子華,並不那麼樂觀。

「棟篤笑雖然是搞笑,但大部分題材均是生活中一些困擾我們的事物。基本上由創作至演出,棟篤笑是一個訓練我豁達的過程;我那個騷很明顯是玩黑色幽默,我的見解是,假如最慘、最可悲的事你也可以開懷大笑一餐,你個人便自然豁達,如果你只能對好玩、好笑的東西大笑一餐,我便要問一句,世上那有這麼多好玩的東西。我覺得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,如果任何事均可一笑置之,那你便會變得豁達。」

「如果說我及棟篤笑對這個社會有甚麼意義,我只會覺得,你進場是因為可以與一大班人,一同就着身邊的一些很無奈的事情來大笑大餐,如果笑完後你能解決那個問題,這當然是理想,但如果不能,拿來笑一笑也無妨。」

搞笑的表面,查實內裏很悲觀,不過,我自幼已學曉了苦中作樂,這可能與我生於破碎家庭有關。

「我這個一笑置之的生活態度,其實與我的成長經歷也有點關係。」

「我生長自一個破碎家庭,別人有的,我沒有,不開心的事情也只能默然承受,但就在家庭陷於破裂邊緣時,我仍會苦中作樂地想想點樣可以溝到女,點樣可以識到隔籬班個珠女?因為家庭問題是我解決不來的,所以便在另一方面給自己留個希望,分散一點注意力,可能會更開心。」

「不過說來也有點慚愧,我整個青年期便這樣地浪費在溝唔溝到女的問題上,還要是幻想的多,實際行動的少。」

「在完成中學階段,我曾嘗試讀商科、讀會計,但明明覺得自己的功課做得很好,但每次均不合格,之後我便轉讀哲學———一個無絕對標準的學科。」

「說實在的,選哲學純因到了外國後,多了一點時間去思考問題,然後我便發覺,很多問題不單是答不上,實際是怎樣發問也未懂,所以便想去找尋這個答案。」

黃子華說自覺有點任性,從沒想過哲學系畢業以後,能找到甚麼工作,但直至他走上創作之路,他才明白它有甚麼作用。

「我覺得自己係一個無嘢要講嘅人,但做導演一定要有自己嘅世界觀,所以我以前只一心想當演員,但當上了編劇之後,所寫的劇本仍未有一個我認為是『黃子華作品』的,因為對自己的要求頗高,如果是我的作品,一定要有我的世界在內,但這種作品至今還未出現。我覺得最重要的不是它有多賣座,而是內裏有多少是你個人的東西。」

黃子華說,基本上他是一個悲觀的人,他對很多事物均有要求,但也因此而帶來幾許的失落。

「但我覺得做人仍然要積極,就等如一大班人去飲,發現啲餸已經唔好食,臨走梗係要攞番個橙,否則就一無所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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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

黃子華說,一直有個故事想搬上銀幕——

一個男教師年屆中年才鬧離婚,然後前妻竟改嫁他一名學生的爸爸。

有一日,他又竟在街上重遇初戀情人,之後二人便拍拖、結婚、生子。

這故事可會代表着黃子華對愛情的看法?

「也不一定。少年時代我會有很多幻想,長大後便知道,原來愛情有時頗荒謬,但其實人生又何嘗例外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