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化飛灰 莫作浮塵

2007年11月21日 | 信報
我問「篤神」黃子華,寧願自己是藝壇的滙豐還是阿里巴巴。一隻是股價在悶局橫行、穩穩陣陣的大笨象;一隻是股價起伏、預測市盈率逾二百倍的焦點股。

「這個問題很有趣。記得芥川龍之介某短篇小說曾點出我的人生哲學:『人生就像架空綫上的電光,哪怕就一霎那都要拚死捉住。』某程度上,我寧願我的人生是這樣的,因為對部分人而言,藝人的生命就只能爆一次。」死抱着「寧化飛灰、不作浮塵」人生態度的這位棟篤笑匠,咬着唇說。

不過,他不愛做「即日鮮」,鍾情「宏觀的人氣」,換言之,自己最好是只有派息、送股令股民驚喜的藍籌。

「其實一直我沒想過自己大紅大紫,我的單純期望是每次演出完畢後都有下次就夠,哪怕我的表演最後回歸我第一次演出的三百人小劇場?藝人要保持可持續發展,其實很難。」在藝壇周旋逾二十年的黃子華,豈會不知道這是個聽來不貪心、實際上非常貪心的願望?

如果這樣說,八十歲你仍會做棟篤笑?我問。

「如果我有能力,why not?George Burns都做到九十多歲啦。我不介意做不到十場便做八場,甚至一場,It’s pretty interesting!你想想,八十歲還做stand-up講死亡,有誰比我更洞悉生死?」黃子華認真地說。

幸好,這位香港棟篤笑鼻祖的號召力並未像花火般閃爍即逝。黃子華的個人棟篤笑已來到第十次,年底舉行的《越大鑊越快樂》在沒大肆宣傳下,門票火速售罄。這反映了香港人心態悶極,還是對黃子華的期望?

「外界對我的肯定絕對是比我想像中大,我從不覺得自己成功,反而有少許感動。」他說。

由1990年第一個棟篤笑,到剛播畢的電視劇《奸人堅》,黃子華的流氓戲路似乎為他定了型,一言以蔽之:「賤」。我擔心的是他會無以為繼,連髮型也維持多年前木村拓哉《戀愛世紀》造型的黃子華,還能有什麼突破?

「髮型是因為我沒時間剪而已。其實,我已不會去想突破,因為我還未做到神乎其技的棟篤笑表演。一個咪、一枝水的表演風格不會改變,我要尋找的是題材和方向,而非風格的突破。」黃子華說,《男親女愛》的余樂天、《棟篤神探》的莫作棟還是奸人堅,查實角色上有很大分別,只是觀眾總是戴上有色眼鏡看他,才令他不能破格。

黃子華連入行的經歷亦瀰漫着喜劇感,笑中帶諷刺,像透他的棟篤笑。「我走了很多冤枉路,但若沒有那些冤枉路,就沒有今日的黃子華。」他說。

大學畢業後,黃子華腦中只有一件事:「做一個演員」,便在1987年參加無綫電視舉辦的「全能司儀大賽」加入演藝界,其後做過臨時演員、代課老師、出入口經理、電台、資料搜集、電視台助導、話劇團演員、編劇等等,扭盡六壬為了得到演出的機會都落空。直至1990年,他在轉行地產經紀前舉行一場棟篤笑作告別,竟然給他極地反擊成功,以為是終結,想不到成了開始,從此他在舞台上翻雲覆雨。

最大鑊vs最快樂
黃子華說,《越大鑊越快樂》不是他的棟篤笑主題,他向來做show都不是要說教、不想講人生終極的理論,但如果外界硬要為他的表演確立一個主題或訊息,他會說是「包容」。

「以前我的棟篤笑能否傳遞這訊息我不知道,但當你看過一百場、一千場棟篤笑,起碼你會被潛移默化,更懂得包容和開玩笑,因為棟篤笑是包容的一種手法。」能以幽默方式,表達對世情的感性與理性的黃子華說,從來不會為開show設定一個時限,一切講feel,他預期下次向粉絲「派息」會是兩年後的事,他會open up自己,迎接另一次呼召的來襲。但我還是很想知道,黃子華最大鑊和最快樂的經歷。

「最大鑊是我拍《溥儀傳》時患上了抑鬱症,那時連續三至四個月每晚到9時正我便會無故大哭,好彩的是哭得倦極而入睡,否則是一直哭到天明,大清早5時又要趕戲,我甚至試過在數百名演員面前崩潰嚎啕大哭。大陸人根本不會理解什麼是抑鬱症,我是唯一的香港人,感到好像跟平時熟悉的世界disconnected,那種無依無靠我一生難忘。」我默不作聲地聽黃子華的慘痛經歷。

那四十七年來最快樂、最marvelous的一分鐘呢?我問。

「當下這一分鐘我很快樂。我看過一套National Geographic的紀錄片,拍一個西藏的僧侶躺在街上,他不是睡着而是享受陽光,誰說那一分鐘不精彩呢?我人生已浪費了太多時間不去enjoy life,今日我變成億萬富豪又如何?」我認同他的話,人生都走到了一大半,有什麼挫折、榮辱未嘗過?不能改變天氣,唯有改變心情。

香港有股神、樓神、歌神,我直呼黃子華為「篤神」,他報上一個耐人尋味的婉拒笑容。「我那算是?Woody Allen纔是『篤神』,只是香港無,我才變得獨有。」

Woody Allen纔是篤神
筆者自問也是Woody Allen的粉絲,覺得他跟黃子華能打入中產人士的世界,因為兩人都懂得自嘲、笑里藏理。但黃子華說:「我哪及他忠實和大膽,單是他娶了自己的女兒(是養女宋儀)我就做不出。」聽罷,我跟他笑作一團。

專訪前夕,黃子華助手叮囑我:「黃生不談政治!」

「他是黃子華又不是司徒華,難道我會向他請教『漢奸論』?」我心忖。

專訪在中環一所咖啡廳進行,黃子華沒有我想像中的傲氣和囂張,我好奇想知道他是否覺得香港在上位者缺乏幽默感,才致令他避談政治,原來那只是一場誤會,他還即席跟港府高官開了個玩笑。

「香港掌權者的身份像男人做婦科。是全心為你服務?還是別有所圖?哈哈……。你自己想想吧!」我差點沒把口中的咖啡噴出來,「得戚」的黃子華發出奸人堅般的嘿嘿笑聲。

明天預告憑着三吋不爛之舌縱橫藝壇的黃子華,投資成績怎樣?對被喻為「票房毒藥」又如何回應?且看明天「面對面」便有分曉。